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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[德国] 蔡丹乔 忘忘是只两岁大的拉萨公犬。它在台北市街头流浪,战战兢兢,翻寻拉圾果腹,不但身躯瘦弱不堪,还患了严重的皮肤病。 遭捕犬队捕至北市家畜疾病防治所的忘忘,和其他十四只狗被囚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,那里挤满了被捕获的流浪狗。 空气浑浊,潮湿恶臭,哀声四起的流浪犬囚禁所,是一般市民望而却步的场所,但阻止不了少数胸怀爱心的人士入內探望关怀的意愿。见到有人走近,忘忘用尽力气,挤出层层相挨的群狗,移向门口,一面哀号,一面拼命抓啃铁栅栏,向来者发出求救的呼声。 将于次日被处死的忘忘,被爱心人士认养,送医治疗及注射预防针后,于同年8月22日飞来德国寻求庇护。在德国动物医院作初步身体检查后,忘忘即被安置在动保组织的牧场上。此牧场收留来自各地的无主动物。 和每个周末一样,我到牧场当义工,周末是牧场开放日,访客络绎不绝,有老有少,大部份是全家出动。放眼望去,草坪上、树丛间、前廊与大厅,尽是走动的人群及穿梭其间的狗儿。人声、狗吠交织一片,活泼热闹。几个访客,手挽提篮,边走边将篮內的狗饼干分送给挨近的狗儿们。一群小学生,在教师的带领下,围在大树边,和几只狗玩拋球的游戏。这群在自己的家乡惨被遗弃的动物,幸运地在这里获得了重生的机会。 我一面观察访客对待狗的态度,同时询问有意领养者之生活环境,尤其看重于了解对方是否具有照顾狗的常识及经验,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调查曾养过狗者所饲养的狗之年龄,若已死亡,则需追查死亡之因。 年纪五旬开外的伯恩夫人向我表示要收养一只身世最可怜的狗,因她天生伤残,走路一瘸一跛,故希望这只狗的体型小些。我环视四周,几乎每只在牧场生活的狗都有不幸的背景,都曾在城市阴暗的角落,为争取生存的权利而搏斗。我想到六公斤重的瘦小忘忘,但和每个牧场开放日一样,当第一个访客来临时,忘忘即飞快地从狗群中消失。 把忘忘从台北死牢內领出的人将它取此名,大概希望此只饱受苦难的流浪狗飞离台湾后,能忘掉被弃的恐惧、流浪生涯的痛苦、及被捕被囚所受的折磨。但是「忘忘」并沒有忘却悲惨的过去;被迫害的经历已在它灵魂深处缚上了无形的枷锁。它虽身在自由的土地上,但仍不信任人类,视他人伸出的友善之手为会危害它的魔掌。牧场开放日往往也是它失踪的日子。 我在一簇枝桠交叠的矮树丛下找到忘忘,它浑身是土,蹲伏在一个土坑里窥望外面,这是它自掘的避难所,我和伯恩夫人坐在树丛外,递给它香味四溢的食物。 伯恩夫人淌着泪水,听我陈述忘忘的过去生活。她曾饲养过两只狗,年龄分別高达 17、18岁才去世,她保证将尽一切可能提供给忘忘往后十多年的快乐生活。 忘忘被领养的第三个星期,我循着地址找到伯恩夫人的家。在德国,每个领有义工证明的人都能不经照会,随时造访稽查被领养的动物之生活场所,而当查明动物受到不合理的对待时,有权将动物要回,或诉诸法庭。 我讶异地立于一栋华美的别墅之前,占地数百坪的花园修葺得优雅怡人。伯恩夫人经常带着狗食来牧场探望无主动物,她的装扮十分朴素,骑着一辆低矮的脚踏车。忘忘就是经它安抚后,安放在脚踏车前座的大篮子內载回去的。我没料到,她来自富裕人家。 当我仍在怀疑是否地址有误时,一阵轻快的狗吠声已从屋內传出,长出稀疏白色短毛的忘忘立时出现在台阶上。笑脸盈盈、披散着短发的伯恩夫人将我迎入室內,依我的要求,让我审查忘忘的活动及休憩场所,并说明狗食种类及喂食次数。我环顾起居室、睡房及厨房,瞠视名贵的家具及摆设,特別是收集自东方、年代久远的各种古董。忘忘张着大嘴笑呵呵地在厚重柔软的的翠绿色波斯地毯上打滚,地毯上布满了沾着泥土和青草的泥印,小小的,四个足趾清晰可见。当我从一座中国明代制造的茶几上取甜点时,忘忘也湊上前来,直立后腿,用两只前脚猛抓茶几上的精致花纹,产自四百多年前的昂贵家具,在原已班驳的表层上,随着忘忘的刨抓,木片细细碎碎地剥落而下。 我正欲出声制止忘忘的动作,伯恩夫人轻松地说:「古董是死的物質,忘忘是活的生命。」忘忘活泼的圆眼睛內,蓄满笑意,而伯恩夫人的灰眼珠亦散漾出相同的神彩。我不会再为忘忘而挂心了。 我告别而去,伯恩夫人套上球鞋,从车库推出那辆我熟悉的脚踏车,是飚车的时候了,忘忘高声吠叫,兴奋地绕着脚踏车打转。步出围墙大门,我拐入左边,朝公车站走去,再一回头,忘忘安稳地坐在铺上软垫的大篮子內,两只前脚扶着车把,伯恩夫人踩动脚镫,迎风而驶,忘忘的两片椭圆形耳朵朝后飞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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